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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老人生存報告
日期：2013-11-25 來源：浙江中老年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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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人靠什么養(yǎng)老？老年生活過得怎么樣？快報近日約請在日本工作多年的華文媒體記者，采訪了不同階層的日本老年人生活。盡管這些老人的養(yǎng)老模式不同，但都鮮活地反映出養(yǎng)老金不夠用、因病致貧、養(yǎng)老觀念差異、家庭關(guān)系變遷等帶來的苦楚。
“國民只靠養(yǎng)老金無法維持晚年生活。”這是日本養(yǎng)老機構(gòu)一線工作人員得出的結(jié)論。一個獨自生活且存款不多，依靠養(yǎng)老金生活的老人，現(xiàn)實處境其實是很糟糕的，為了節(jié)省養(yǎng)老費用，一些日本老人把紙尿褲撕成兩半用、用過的紙尿褲曬干再用，酷暑也不敢開空調(diào)，一天三頓的菜只有一個雞蛋和一根蘿卜。日本面臨的養(yǎng)老困境，給我們敲響了一記警鐘。
“養(yǎng)老院就是過去扔老人的山”
口述人：三谷純子，61歲，居住在名古屋。
我的媽媽叫三谷惠子，86歲，住養(yǎng)老院。她領(lǐng)取最基礎(chǔ)的養(yǎng)老金(國民年金)，每月6萬日元(1元人民幣約合16.5日元，下同)，不夠用，最普通的養(yǎng)老院每月都要8萬日元。
我今年61歲，獨居，住在離養(yǎng)老院半小時車程的地方。弟弟58歲，與兒女生活，離養(yǎng)老院一小時車程。媽媽是半年前住進養(yǎng)老院的，以前她是短期住那兒，我不想開口跟她說以后要長期入住了，請那里的職員幫我說。短期入住，是為了減輕家庭護理老人的壓力，讓老人入住1周-4周。
媽媽得知要長期入住時說：“養(yǎng)老院就是過去扔老人的山。”(編者注：史書記載，日本古時候為減輕國家和家庭負擔，把年過60歲的老人帶到深山扔掉)我心里非常難受，但我真的沒法堅持了。
十幾年前，她中風了，靠輪椅生活，白天能自己上廁所，晚上怕她摔倒，讓她用床邊的便盆。我每天上班前給她把便盆倒掉洗好，把飯菜放桌上。其他不用管，她需要3級護理，護理員每周上門兩次給她洗澡洗衣服。下班后，我得立即趕回家給她準備晚飯。如果平安無事還好，偶爾弟弟也會來看望。
有一次，我上班時接到電話，弟弟說進家門一看，媽媽倒在地上，原來是上廁所后，站起來沒站穩(wěn)，從輪椅上摔下來，不能動彈。發(fā)生這事后，我上班時常常會突然想“她在家里沒事吧”，下班就立即趕回去。
說實話，十多年下來，我心力交瘁。我開始感到輕松的那一刻，就是媽媽短期入住養(yǎng)老院那段時間，一般每隔兩個月她肯去養(yǎng)老院一次。那些日子，我下班后能和同事一起吃個飯。我離婚多年了，平時生活簡單，也就和同事一起覺得開心。
我覺得自己花時間花精力用心照顧媽媽，也許因為我們相處時間太長，彼此在一起時都沒什么好心情。我做了飯她不吃，我出個門她要問半天“你去哪兒”，我覺得特別累。我很想做個孝順的好女兒，但沒辦法彼此滿意。
一天，我看電視劇，劇中男刑警對同事說，他在養(yǎng)老院的爸爸特別想回家，如果接回來，他就要辭職照顧爸爸了，肯定不能干工作時間不定的刑警這一行。同事跟他說：“如果你不接他回來，你會后悔；如果接他回來，你會恨他。”我聽到后，驚覺生活就是如此。我把媽媽送進養(yǎng)老院，我懷著一份愧疚，也會懷著對媽媽的美好回憶；如果不送去，那些美好回憶就會失去……
總之是無法兩全了。以后我老了也會去養(yǎng)老院。這種孤獨和糾結(jié)，大概是很多人無法回避的生命課題。
“嫁出去的女兒應(yīng)該有自己的人生”
口述人：城山梅子，77歲，居住在橫濱。
我的丈夫今年80歲，我倆居住在自家的日式二層小樓里。他以前是醫(yī)院院長，10多年前退休后不久就中風癱瘓了。他每個月能領(lǐng)取22萬日元養(yǎng)老金(針對企業(yè)員工的厚生年金)，加上他退休時有分紅，經(jīng)濟上基本不發(fā)愁。
我們有兩個女兒，一個女兒在美國成家了，丈夫病倒前，我倆曾去美國探望過他們；另一個女兒原本住在附近，常來看我們，3年前因為女婿工作調(diào)動，搬到了群馬，離這兒2小時車程。
雖然我們老了，他還癱在床上，但嫁出去的女兒應(yīng)該有自己的人生，她跟隨丈夫一起搬走是理所應(yīng)當?shù)?。生活上沒有什么不便，我習慣睡二樓臥室，丈夫睡在一樓客廳旁的房間，他的床可以電動起落。我晚上睡覺開著門，以防聽不見他有事叫我。白天我在廚房和客廳都能看到他。
食物和生活用品都能送貨到家，銀行轉(zhuǎn)賬付費就可以。丈夫需要4級護理，護理人員每周三次上門為他洗澡、理發(fā)、洗衣服和打掃他的房間。醫(yī)療上也方便，我可以打電話請他以前的同事來看看。
我還能生活自理，這樣生活也挺好。以前，丈夫是院長，大男子主義，回家不茍言笑，我?guī)缀跽靽D(zhuǎn)?，F(xiàn)在他躺著需要人伺候，脾氣倒好轉(zhuǎn)了。我偶爾想去看展覽，泡溫泉、跟老朋友出去走走，就提前和女兒說好，她來我這住一兩天，照顧爸爸。
希望我能自由行動的日子盡量長一些，哪天行動不便了，就得靠專人送盒飯，也會有人來給我護理。希望能在家終老。
“看到老人在家孤獨死新聞都換臺”
口述人：村中正浩，47歲，居住在九州。
我的媽媽叫村中正子，83歲，獨居福島農(nóng)村，我現(xiàn)在去看望她需要坐飛機。爸爸5年前去世后，媽媽跟我們一起生活，她每月能領(lǐng)12萬日元的遺族年金(丈夫去世后妻子可享有的一種養(yǎng)老金)。
2011年日本大地震引發(fā)福島核泄漏后，我們?nèi)乙欢缺茈y，半年后，我們可以回家了，但空氣、土壤和水都有較高的放射物質(zhì)，很多有小孩的家庭都搬離福島。
我妻子老家在九州，在日本南部，丈母娘讓我們都搬過去。她家在農(nóng)村，有地有房子，我嘗試網(wǎng)上求職，面試時一家人去九州住了幾天，感覺一下子沒有了怕核輻射而不敢多出門的壓迫感。我們商量后決定搬家，當然也希望帶上我媽媽。
媽媽猶豫了兩天，最終不肯跟我們搬出來。她說不愿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土地，也可能不愿拖累我們吧。但她支持我們搬走，畢竟孫子才十多歲，比起大人，小孩防止核輻射更要緊。
現(xiàn)在，媽媽生活還能自理，一個人住福島。那一帶，不少老人不適應(yīng)搬家后的新生活，寧愿不跟兒女走，孤獨生活。我給媽媽買了個手機，和我的手機聯(lián)網(wǎng)，能看到她每天走了多少路。另外，如果有什么意外，她只需按一下手機中間的按鈕，我這邊就能得到信息。唉，即使知道，往往也鞭長莫及。
我還在網(wǎng)上查找養(yǎng)老院，但都不近，且要等好幾年才有空位。媽媽可能也接受不了去養(yǎng)老院，她這一代人喜歡在家終老。盡管媽媽享受介護保險的護理服務(wù)，會有專人送盒飯、定期訪問，但我每次看到電視上有老人在家孤獨死的新聞，都趕緊換臺，心里非常害怕和逃避這個問題。
“養(yǎng)老金不夠用，想找份工太難”
口述人：菊池裕，69歲，居住在千葉縣。
我和68歲的老婆一起住，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東京，他們每年夏天和元旦會回來看看。
曾經(jīng)日本是60歲退休，可以拿養(yǎng)老金的，但前幾年開始延遲退休了。我以前一直是給自己打工，給房子內(nèi)部裝修，屬于手工藝人，現(xiàn)在這些活一般都是大公司在做，我這樣單干的人很難接到活。
退休那年，我興沖沖去辦手續(xù)，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，只能領(lǐng)最低養(yǎng)老金(國民年金，約6萬日元/月)，加上老婆那份養(yǎng)老金，每月也只有10萬日元左右，根本不夠用，我心想完了，這日子怎么過。
老婆一直是家庭主婦，含辛茹苦養(yǎng)大3個孩子。不過，孩子有自己的生活，年輕人現(xiàn)在也不容易，能找份工作租房生活就很不錯了。兩個已成家的孩子，還要養(yǎng)家糊口呢，我們再困難，也不能給他們增加額外的經(jīng)濟負擔。逢年過節(jié)，孩子們能來看看，買瓶酒來，我們就覺得很幸福。
我看養(yǎng)老金根本不夠養(yǎng)活兩人，退休后就謀劃著再找份工作。老婆看我太辛苦，瞞著我去市政府申請低保，說實話，我一直靠手工藝活賺錢，拿低保心里不舒服，也怕政府上門核查我們是否真的生活困難。
有一年，女兒孝順我們，帶我們?nèi)ヅ萘艘淮螠厝??；貋砗?，管低保的人就來問?ldquo;你們怎么還有錢去旅行？”
我決定不要這低保，選擇去找份工來養(yǎng)老。我不怕早起，想去送報紙，但人家嫌棄我老、搬不動報紙；我想當門衛(wèi)，他們嫌棄我老，萬一有個賊來，根本擋不住……最后，一個以前工作過的主顧，在超市里當?shù)觊L，他讓我進去打臨時工：把顧客用過的菜筐放回原處，把地面垃圾撿起來，店內(nèi)垃圾袋滿了要及時換，這活需要細心、眼觀六路。
一個小時能拿900日元，一個月下來我能掙15萬日元左右。這是我的體力極限了。
“我已老去，孩子還在啃老”
口述人：日本養(yǎng)老機構(gòu)一線工作人員。
日本有很多單身無工作的子女在照顧父母。他們多數(shù)因為經(jīng)濟不景氣被裁員或因性格問題被炒魷魚，也有一些是專門辭職在家照顧父母，多為男性，其中一部分人習慣了靠父母養(yǎng)老金生活，不再找工作或找不到工作。
82歲的中野良子(化名)女士，兒子40多歲，單身，曾在一流企業(yè)上班，金融危機時被裁員，因為找不到工作，開始依靠母親的養(yǎng)老金生活。中野女士有腦梗塞后遺癥，生活無法自理，需專人服侍。她微薄的養(yǎng)老金兩個人用，每到月中就被花光了，沒錢買菜做飯交房租，幾乎被逼得走投無路。她的兒子常嚷嚷“沒錢，死了算了”“我要跟母親一起死”，政府擔心他會虐待母親，強行把中野女士送入福利院。
現(xiàn)年49歲的石井政利，30歲時辭職回家，專門照顧癌癥晚期的父親。父親去世后，腿部有殘疾、年過四十的石井難找工作，只能打短工，“我衣柜里還掛著當年的領(lǐng)帶和西服，如果能正常上班，每月就能多掙幾十萬日元。我對不起媽媽，說了很多次。”他和母親相依為命，靠母親每月19萬日元的遺族年金生活。去年，母親突然心臟大出血，經(jīng)過手術(shù)保住了命，但需長期住院，“這次母親生病，讓我覺得線一般的生活有突然斷開的時候。如果她去世了，我的生活怎么辦？”
日本NHK電視臺評論說，那些不得不依靠父母養(yǎng)老金生活的人，陷入了想逃避卻無法逃避的現(xiàn)實。
